五餅二酒私家珍藏小菜

那一年，有心接受他父親的「追求」時，確實閃過會結婚的念頭。可憐交往沒超過二個月，發覺自己愛上的是「兒子」，不是「父親」。驚醒之餘，當即收手頭也不回轉身離開……回想那事都好幾年前了，想必如今他應該是高三……

我們第一次「面會」，是他父親刻意安排。我則帶著回台北休假的女兒前往。敏感如我一進餐廳立即聞出一股淡淡火藥味。父親從事廣告行業，慣有的藝術家氣質，加 夾著無可救藥的自戀性格，正努力維護即將失控的場面。小兒子不滿五歲，臉上的五官都小小的，搭在又直又硬的短髮底下，那張稚幼的小臉，更顯得小，模樣非常 可愛，事事好奇，凡事都發問，凡答必再問；大兒子相差五歲，十歲不足，白皙的臉上，深厚的眼鏡都擋不住那雙精靈般轉動的小眼睛，紅潤的嘴抿得緊緊的，不說 話也不看人，低著頭似乎生著悶氣，偶而聽大人說話時候，會用斜眼偷偷地瞥視他父親。那眼神我至今仍記得。

一餐飯下來，他沒吃多少，話也沒兩句。女兒逕自顧著招呼小兒子，說笑玩個不停，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與父親閒聊，忍不住用眼角注意大兒子，擔心他沒吃東西，有意 無意的發覺他也偷偷地看我。我猛然轉頭向他，他倏地低下頭去，捉弄著短到不行的指甲。他身軀非常瘦小，羞怯青澀的模樣，叫人打心裡疼惜。不忍地伸過手握握 他的手：「我是Kathy阿姨，你叫甚麼名字？」他很不安的稍微抬起頭，眼睛不敢注視我，反而將頭 低得更深。父親嚴肅地開口：「高高，阿姨跟你說話，講話呀…」我舉手示意父親，把頭更近地靠向他，用只有我倆聽得見：「你有吃飽嗎？是不是在生氣？要跟阿 姨說嘛？」這次，他沒抬頭卻抬起眼睛直視我恨恨地說：「爸爸罵我。」「是嗎？為甚麼事情罵你，願意跟阿姨講？」真心話，我不記得是為哪樁挨罵。但是，當時 那樣年紀的小男生，這般委屈樣，與女兒同樣的惹人憐惜疼愛。

我是亞亞，如果順利，暑假過後勉強可以升上高二。我唯一的姐姐 雯雯，成績很好，人也漂亮，亭亭玉立已經是大三的「大學生」，是我最愛的女人。我母親也有一位姐姐。我不確定姨媽是不是媽媽的最愛。但可以肯定她們姐妹感情甚篤。姨媽長居台北，我們遠住台中 烏日。姨媽很忙，我媽媽常說：「姨媽如果說要來，除非已經到家門口，即便是上高速公路都還不算數…」姨媽要是有三天以上沒有打電話過來，我們全家都會緊張。但是我想姨媽一定是出國了，反正姨媽一回到中正機場，會立即打電話給媽媽報平安。

記得我小時候，我的表姐 儂儂，也是姨媽唯一的女兒，出國讀書以前，幾乎每一暑假，媽媽就專程北上去接她下來，與我們同住完整個暑假。每回，去菜市場時候，人家看到我媽媽生了三個女兒，那種既羨慕卻同情的表情，我們三人總是私底下竊笑不已。

我也不記得從何時訂下的「行程」，儂儂姐姐出國後，我和姐姐就輪流北上去「陪」姨媽。姨媽在台北開公司，公司很小，卻有滿滿一屋子很好玩有趣的樣品，因為姨 媽辦公室在世貿中心，吸引各種買主的櫥窗擺設很重要。所以，姨媽非常需要人手幫忙，清潔整理與重新設計擺飾，展示最有創意的櫥窗。

那年父親送給我一個在那年代算是昂貴的洋娃娃，作我五歲的生日禮物。洋娃娃至今還留著， 父親卻在同年隔月的仲夏夜裡因心臟 麻痺驟世。父親牽我的手慢慢走到店裡，要我自己挑選喜歡的樣式，記憶清晰。心痛地對父親上半身的模樣卻模糊灰暗。母親臉上的笑容光采不再，以及她舉得高高 握有藤條的手，幾十年了，倒是印象歷歷在目，連抽動藤條發出的颯颯聲，彷彿依舊停留耳際，不曾離去。

父兼母職年輕的母親，用嚴厲的管教 方式帶著我們五小。排行老三的我最不得寵，也老悶悶不樂。一九六八年母親帶著我們搬遷到鄉下，那時我小五滿十歲。四十多 年前的『豐原』算是小城。我們是從小城搬到小村 ─ 頭家村。母親堅持讓我們到台中市「舊社」就學。去註冊的第一天，我經歷迷你型人山人海萬人空巷，爭相看人的景象。還是長大後才聽同學形容說，他們從未看過 這樣可愛的小孩 ─ 皮膚很白，衣服很乾淨，頭髮好長梳的好整齊，眼睛好大… 三十八年前『僑孝國小』(據說是華僑捐助興建的小學)每學年只有兩班，每班也不過是三十幾人，全校不到五百個小朋友。第一天下課上完廁所，打開門時候，呆 立門口無法動彈，因為小小一間茅房，竟然擠滿小朋友，人聲鼎沸七嘴八舌，我被左擁右擠的推到外面，有人很好心地用閩南語問：『汝麥去盪鞦韆抹？』對剛從講 台語會被罰錢的學校轉來的我，受寵若驚的不是這群小朋友的圍繞，而是這裡不僅不會罰錢，而且講台語「卡耶通」喔。鞦韆根本沒盪成，因為小朋友團團圍繞。當 時我相信全校的學生都在場。

第一堂上課，老師用國台語參半介紹：『今年，我們多了一位同學，雖然她可能會覺得我們是『田庄聳』，但是我 們也可以說她是『街仔憨』囉。老師看過她的成 績，智、德相當不錯，但是體育…嗯嗯，看起來，我們的新同學一百公尺需要二十秒…』 從此，我就變成班上的公主，男生對我又愛又恨，喜歡捉弄我的長髮，或是取笑我跑得真快；女生則呈現兩極，有的冷淡地竊竊私語，眼角流露出不屑樣兒，不與我 交惡只讓我遠遠的站著；也有問東問西好奇不已的，時時環繞。

有一段期間，鎮日忙於業務，刺耳震隆的電話聲、轟轟作響的手機聲，天天讓心不平靜，夜裡，一本書翻不了兩頁，又輾轉留連於繽紛璀璨的電視聲裡，即使從小對於 生活的手札不曾間斷，可惜的是，心不安分，無法耐心寫完一段『紀錄』，即便是一本好書，也總要『分期付款』好些日才能完成。年齡越長，所能汲取的新知越 弱，越發感覺要知道的太多，已知道的卻又太少，所以，我很喜歡在要出差前準備行李時，隨手丟入一本已經買了很久，卻原封未動的書，在候機室裡，沒有任何干 擾，也無處可去的時刻，或是孤單的旅店中，痛快盡情地讀，紅潤一下因為久不讀書，而漸形慘綠的臉。

一日偷得午休時刻，獨自溜到Taipei 101 Page One，當聽見自己高跟鞋下喀喀作響，木製地板似乎在提醒，一進入這樣書香地，請放輕聲響，塵俗心情也請放在那三道感應器外；輕手輕腳地蹲坐在高聳到天花板的書架前，我找了兩本書。選這兩本書　─　作者廖玉蕙，『打開作家的瓶中稿』以及『不關風與月』，很重要因素是，廖玉蕙是我的親表姊，她是我母親二姊的小么女。

蕙蓮，小我三歲，家裡的老么，從小乖巧，安靜懂事。小時候兩個大眼烏溜溜地，笑臉甜惹人憐。我非常疼愛這唯一的妹妹，描述她時，很刻意地想避開談論她的皮 膚，但是真的很難。她很黑，而我卻超級白，反正看不見自己皮膚，也從不以為意，倒是她若有似無地，難免嘮叨幾句母親不公平，這是她對我最不滿意的地方，其 他完全不影響姐妹情感。我很早就離家，從台中北上就業、結婚，而她則留在家裡陪媽媽，應該也是媽媽不捨得她離家太遠。二十幾年前，她高職畢業後，很快進入 社會、戀愛結婚，她結婚的時候，我自己已經有孩子了，還是在台北，而她因為先生是彰化某學院教官，所以定居在彰化。很快地她也有了兩個可愛的女兒。

我的第一次婚姻短命地維持四年，雖然繼續在台北打拼，但是，和妹妹的感情不減反增。她古道熱腸善解人意，寒暑假一到，就把我女兒接到中部，跟著她兩個女兒一 起上幼稚園。那時候，我只知道她在幼稚園裡工作，成天忙得樂此不疲，聽來趣事滿一籮筐，因為每回見面總說個不停。她說：『當老師，是從小的志願；何況老公 又是教官，總要做點與教育有關的吧…』

兩個小女兒漸漸長大，她們舉家搬遷台中烏日，孩子開始上小學。蕙蓮也沒閒著，巷口女兒的學校徵求義工媽媽，她第一個報名。有天，學校發現她曾在幼稚園當過老 師，就邀約是否能夠「代課」幾堂；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，竟然一口答應，將「第一次」獻給自己女兒三年級的班級。想必教書是會上癮，從此以後，白天在家根本 找不到人，課越代越多，越代越順口；當時，身為家姐的我，曾經偷偷為「國家未來的主人翁」前途憂慮，而她認真執著，竟然作出「口碑」，名聲遠近馳名，還有 偏僻小學老師，慕名而來邀請代課幾節。只是，教育之路任重道遠，「誤人子弟」可是茲事體大，馬虎不得；教育部開始注意到師資品管要教育部開始注意到師資品管要求，而蕙蓮的學歷，使她永遠無法晉升為「正式」階級，即便只是「代課」。

我疼愛小孩，任何孩子，只要不哭(欺善怕惡？)，一概照單全收，我都愛。也頗具孩子緣，很容易與孩子們打成一片，最厲害的絕活是將小貝比哄睡，再盯著孩子們睡熟的小臉蛋，彷彿無憂小天使般，我稱之為『全世界最美麗的臉』。而自己的女兒卻遠送他鄉求學，用思念牽腸掛肚著心肝寶，用熱線魂牽夢繫著每一天，這樣的心，如寒天飲冰冷暖自知，言語難以形容。但是從那年起，取而代之陪我度過玩伴時刻，盡是哥哥弟弟妹妹們的孩子。

大哥有兩個男孩，都比我女兒稍長些。二哥與弟弟晚婚，所以各自有一男一女都小；妹妹的兩個女兒比我女兒小幾歲。而妹妹和我很親，所以兩家表姊妹們從小就玩在一起。而我女兒這個大表姊，也是六個小表妹表弟們的偶像。我家女兒最得意鍾愛的是，弟弟的小兒子，還曾經帶著Cousin『超帥』的照片回雪梨學校去，得意炫燿之際，少女同學無不趨前一探究竟，個個露出希望透過女兒介紹之情，哪知一看照片，根本就是『貝比』一聲尖叫後鳥獸散。

弟弟的女兒是聰明的漂亮寶貝，曾問她媽媽：『姐姐不在，那誰陪大姑姑？』更屢次要求爸爸帶她北上探望大姑姑，替表姊填滿姑姑思念的空缺。

今天是我的生日，年屆四十又七，坐四望五，即將半世紀的歲月，也不過是轉眼間。說來汗顏，總覺得一事無成，除了有一漂亮乖巧女兒；一可愛風趣老公；一身尚好的軀殼；一棟還在繳交貸款的美美小屋；一本沒多少餘額的存摺，一家不能沒有的小公司。感謝上帝，所賜的恩典都剛好，也夠用。

今天，我也祝福自己『生日快樂』。感謝祈求上帝，讓我在往後的有生之日都快樂。一早，還在睡夢中，外子坐在床沿，趴在我臉上，用手指頭輕輕地點著我的眼睛、鼻子、嘴巴…一字一句唱著生日快樂，讓我笑著醒來。

我不喜歡過生日，有一重要原因，生日都是每個母親的受難日。所以，生日當天，不禁聯想起『母親』。自認自己是個非常無私的母親，當年為了細故而離婚，義無反顧地帶著二歲女兒獨闖天涯，雖然我從沒有補償的心態，但是，對我的獨生女，卻是卯盡了力給她一般童年時代該有的：學鋼琴、畫畫、英文、舞蹈、紙黏土才藝、心算…當年，我 鎮日忙於公司業務，擔心獨生女的她孤單少有玩伴，養成不懂分享的個性；所以，只要她開口想學習的，我都答應；還記得那時候每月籌算省吃儉用，就為了供應數 不清的學費；而女兒也懂事，不但是認真熱忱，更不需要我督促上課，最後，她不僅是『外務』比我多，課內課外行程排得也比我滿，女兒更從四歲到十二歲，八年 期間，還擔任過某知名兒童服裝公司的固定模特兒。這一切給予，在讓她遠赴他鄉就學至今，達到最高峰。

「峯」，我的繼子。這樣稱呼，叫的心虛，因為成為你的繼母，至今剛好是八五九天，不到三年。遺憾你從沒有喊過我一聲，即便是「阿姨」。 無妨，我相信那是因為咱倆年齡相差僅九歲，可以理解你的尷尬，不需介意。同時，那也不是今天要說的重點。

前 些天，我們全家一起晚餐，如雷轟頂，赫然得知你於月餘前已受洗，正式成為基督徒。喜怒參半下，我相信你先母，在天之靈得知，你已取得通往天國的護照，也會 雀躍萬分。但是，萬萬無從理解的是，這樣的一件家庭『大事』，你竟然完全沒有知會或是邀請你的父親參加見證。讓你年邁老父，能在主裡，分享你得救的喜悅。 飯席上你一派輕鬆，輕描淡寫說是：『受洗是你個人的事。』

餐桌上坐在咫尺前你的父親，因為你的自私不懂，用看不見的針，硬生生刺入他的心，在他驕傲的皺紋裡，倔強的老枯軀殼下，讓他獨自在深闇中，忍受你給的苦，吞飲砒霜似的毒，你沒看見嗎？

「峯」，我的繼子。這樣稱呼，叫的心虛，因為成為你的繼母，至今剛好是八五九天，不到三年。遺憾你從沒有喊過我一聲，即便是「阿姨」。 無妨，我相信那是因為咱倆年齡相差僅九歲，可以理解你的尷尬，不需介意。同時，那也不是今天要說的重點。

前 些天，我們全家一起晚餐，如雷轟頂，赫然得知你於月餘前已受洗，正式成為基督徒。喜怒參半下，我相信你先母，在天之靈得知，你已取得通往天國的護照，也會 雀躍萬分。但是，萬萬無從理解的是，這樣的一件家庭『大事』，你竟然完全沒有知會或是邀請你的父親參加見證。讓你年邁老父，能在主裡，分享你得救的喜悅。 飯席上你一派輕鬆，輕描淡寫說是：『受洗是你個人的事。』

餐桌上坐在咫尺前你的父親，因為你的自私不懂，用看不見的針，硬生生刺入他的心，在他驕傲的皺紋裡，倔強的老枯軀殼下，讓他獨自在深闇中，忍受你給的苦，吞飲砒霜似的毒，你沒看見嗎？

女兒這次回來的假期巧遇春節，這是她多年來，因著遠在國外讀書，都是難有的機會，全家都非常珍惜著，放假未開始，表弟表妹已經相約好，預備團聚一場。

身為車夫的我，義不容辭，為避免塞車之苦，除夕夜，收拾妥當，全家三口趁夜摸黑潛回台中，借住弟弟家裏，方便女兒和表弟表妹相聚。

哥哥育有一男一女，弟弟擁有一男一女，妹妹則有兩女，年紀都稍小於我們家大小姐。表弟表妹們對於這位久久才見一次面的表姐，呈現出高度景仰與興趣，圍著姐姐問東問西，頗令大表姊有應接不暇的感覺。所有孩子們的計畫，嬉戲、逛街、看電影、吃麥當勞等，一一進行著。看著家人團聚時候，小孩嘻笑尖叫聲，大人談天叫囂聲，總令人有昏迷的舒適感，說不出的濃烈溫馨於胸，是我最享受的時刻。

我女兒八歲那年弟弟才結婚，幸運地娶了一位聰明的太太，兩 人非常登對，郎才女貌堪稱佳偶一對，他們倆晚婚又晚生，好在聰慧的弟媳連生了一女一男一對非常漂亮的小孩，又與我成了無所不談的好朋友，我不再找弟弟，總 是找弟弟的太太；兩家人雖然南北相隔，又各自忙於事業，但是，只要時間許可，假日的高速公路上，總有我們南北奔波的行蹤，只為短暫地家庭聚會。

提起弟弟，一定要談起兩個超級可愛漂亮的小外甥，大 女兒從一出生，就是全醫院最漂亮的小貝比，濃眉大眼，聰穎活潑；彈著一手好鋼琴，拉著一手好小提琴，一口流利英文，深得人緣，是個人見人愛的小朋友；小兒 子Ethan今年已經七歲，小學一年級，簡直是家弟的翻版，乖巧可愛，與姊姊一般，才藝追著姊姊腳步，彈琴、拉琴樣樣精通，個子很瘦小，卻游得一身好泳 藝,清秀小臉，那雙眼睛顯得無辜憂鬱，配上尖尖鼻子，嘴巴小小，一臉無辜天真模樣，任誰都對他疼惜不已，雖然是老二，卻是全家的開心果，時時耍寶，是我家 女兒最得意的『最帥的表弟』。

弟弟夫妻倆在外商公司就業，把兩個小孩送往雙語貴族學校就讀，從 小培養雙聲帶，提早建立國際觀理念。那天弟媳通知我們，全家準備北上，參加小兒子第一屆英文看圖說故事比賽。據說，選手來自全國各地，看來媽媽是沒有一絲 的得失心，反而是我這姑姑心跳加速，一進家門就指定全家人只能講英文，還不時問他準備好了沒？一如往常，小臉上的笑容，在沒有門牙的嘴上，略帶憂鬱的眼睛 下，語氣愉快的不得了，說是還好啦；做姑姑的也不捨苛求，一切隨性。時間已迫近，外子比他們一家人還緊張，趕著大夥兒出門。

前些天打電話問家妹的女兒們：『用一句簡單的話，形容你媽媽。』可以感覺外甥女當場傻眼，因為電話那端久久不出聲。不能勉強，孩子也聰明，說是想想再回電給我，不幸的是，終究沒等到；其實我並不意外，家妹蕙蓮確實是個難用三言兩語，敷衍帶過的女人。

蕙蓮與我相差三歲，長相與我酷似，連聲音都像極，笑臉甜美，濃眉大眼，頭髮烏黑，身材適中，與我外型最大的差別是黑白分明。我的皮膚甚白，老妹卻黑的可以；雖然她經常自我解嘲說是：『媽媽生姊姊時，家裡較為貧窮，只能喝牛奶；而生我時候，已經很有錢，所以都喝咖啡囉！』我相信那是她心中對母親最大的不滿，只是礙於既成事實，不再計較罷了。

心裡是否記恨，嘴裡既然不說，就很難論斷，然而可以證明的是，直到前些年，她仍舊念念不忘，小的時候，家裡如果有訪客；她總是睜著大眼，爭先跳前展露最可愛的笑容，外加甜似糖的小嘴輕切喊人，當她陶醉於客人的讚美聲中時，最討厭姊姊突然由後面出現，因為客人會立刻轉口說：『姊姊更可愛喔！』

從媽媽過世那天起，我便拒絕去數算日子的流失，刻意地對母親走的那天失去記憶。 一直到今天，始終不願意去了解，「媽媽，您到底離開我、離開您的孩子們多久 了？」母親過世後的前幾年，經常在夢中，看見年輕時候的媽媽，一樣開著嗓門呼叫孩子們的名字，一樣動作俐落冷靜地處理事情。

每夢中醒來，總是努力地把夢境清楚再回憶一遍，深怕一清醒後，忘記了媽媽在夢裡說的話， 做的事。我非常想念母親，即便媽媽過世那麼多年後，好幾次毫無意識下，竟還會突然的一個念頭下，伸出手想撥電話給媽媽，準備跟媽媽分享心事。

今年都四十幾歲為人母的我，離婚十幾年帶著一個十八歲的女兒，時常想起，媽媽在臨終前的叮嚀，「要勇敢把孩子帶好！」心頭的悸動，就趨之不散，記住媽媽的話，只能牙根一咬，再往前走一段吧。可惜，我沒有媽媽偉大、勇敢的千萬分之一，我相信像媽媽這樣的人，世上應該也不多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