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餅二酒私家珍藏小菜

前些時日，香港的朋友來台北打球，借住寒舍。第一個早晨醒來，一臉狐疑地問我說：「為何會有這麼多鴨子的叫聲，就這麼叫了一晚上？」「是嗎？」我臉上的問號，可能更大。忽然驚覺，怎麼從沒發覺夜裡有鴨子的叫聲？有鴨子嗎？或是…

社 區正前面對著南港公園，後面緊挨著四獸山，延著山坡一路建下來，公園佔地好幾公頃，一大片的綠色樹林，綠色草地，中間建有一人工小湖，兩邊，躲在樹林裡， 隱約可見涼亭的紅色圓頂數座。兩座不算小的兒童遊樂區，週末的下午，可以想像著孩子們，在嬉鬧中的無窮樂趣，因為，孩子的喧嚷聲從沒間斷過，直到天黑。

我公寓大樓的正面樓下，就挨著公園小湖，由十三樓往下瞭望，左右兩側各一小山丘。白天的湖邊，不論是冬是夏，總有幾把大洋傘，傘下坐著釣客，來訪朋友總是問我，可曾見過有魚上鉤？

她是個讓人心疼的女人。
 

一九七九年北上時，在同家貿易公司工作時候的同事，長我幾歲，空有20幾年的摯友交情，汗顏從不知道她的生日。我稱她Angela，她的朋友叫她『嬌嬌』。

她個子很小，皮膚黑，不算漂亮，但是非常聰明、用功、執著。凡事按部就班有條有理，頭腦清晰。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毅力，最令我欽佩。三十年前，她與夫婿都是台大高材生畢業，卻持著三十年後才有的理念，坐擁DINK(Double Income, No kids)的悠哉生活。當年還沒有實施週休二日，所以她經常週六請假，因為要陪著那位在外商公司上班的老公，上山下海去。所謂上山，是指台灣可以飛滑翔翼的山頭，夫妻都翱翔過；下海是指台灣全島能潛水的海岸，他們與海底深魚招呼過。最後，實在沒有新鮮的了，她那無法形容的老公，(你可以說我對她老公有偏見，嗯，不算有偏見，根本是無法認同。)有天突然通知要她離職，兩人就這樣背著超大行囊，自助旅行環遊世界去了。當時經常收到她從世界各地不同國家寄來的明信片，字裡行間簡短幾句，透露絲絲的思念與疲憊。她不在的那整整一年，我非常想念。

我的女兒正值青春年華，一身活力洋溢，幾年前和她一起去參觀婚紗展時，展出業者出示宣傳單，交給女兒時說：『妳還年輕不需要，給妳姐姐啦！』女兒垮下臉，大聲反駁：『那是我媽媽啦！』像電視廣告上一般，女兒總是不服氣，而媽媽我可開心的很。事實上，我愛漂亮，愛穿鮮豔時尚衣飾，追趕流行，活力充沛，心情愉悅喜樂，沒有一絲『老』的感覺，即便女兒雙十已過。

可是就從前年那晚開始，在浴室洗頭時驀然驚聲尖叫，嚇壞在客廳看電視的外子，直奔浴室，看我一頭泡沫，一臉驚慌，手上抓著『一根』白頭髮，卻一副這有何了不起態勢，轉身笑咪咪走開，留下幾乎痛不欲生的我。我有白頭髮了。

讀書時代就戴起近視眼鏡的我，為了度數不深，也因為愛美，平時根本不戴的。那天出國，在櫃檯前看不清楚遠處的招牌看板，而戴上近視眼鏡，低頭要填寫入境表格時，忽然眼前一陣暈眩，眼前字字跳躍，一時無法下筆，拿下近視眼鏡近距離的低頭寫完表格後，我有一種抬不起頭的洩氣感。我老花了。

早就超過作夢的年歲，偏 偏現實生活裡，卻是夜夜作夢，日日在夢中的清晨醒來。偶而也有夜半夢醒，汗流浹背，心悸不已；也曾噩夢驚醒，眼角淚水未乾，需要一點時間確定那只是夢一 場；最臉紅的是，夢見與心目中偶像明星，談情說愛，纏綿悱惻，卻在重要關頭被鬧鐘吵醒，險些摔壞鬧鐘；最教人不可思議地是，生活中發生的事，竟然是過去夢 裡的重播。

古人早明示過，日有所思夜有所夢，因此，相信是個性關係，天生如此，凡事總是先在心裡演練一遍，成天腦筋轉個不停，認定每件事都有兩面，也習慣把每一面都反覆思考，確定是自己能掌握的，才進行下一步。

因此，我的夢總是比別人多，也記憶清晰；小時候，聽大人們說，夢境是黑白的，也相信在夢中看到的情境沒有色彩；曾幾何時，我的夢已經由黑白轉成彩色。大部分的夢境，醒過來後依舊記憶清楚，不時在心中咀嚼，不捨忘懷。

李清照在遠古時代，情感上濃情密意，一片纖細身心；與丈夫鰜鰈情深，無奈經歷皇朝末日，顛沛流離，終折磨死所深愛的丈夫，此後，鬱鬱而終，滿腔的情愫，不得抒發，夜夜空守深閨下，換成詩句，徒留後人在她的詞裡行間尋索哀怨，更為今日無數無邊的哀怨戀情，造就另外一種淒美。

最近，他也有感而發，憶起李清照一首詞，在路邊的咖啡棚下，喃喃唸出我的心痛…對於多年的交情，終究要功虧一潰於眼前，即使我知道，今後，雖然在他心裡深處，永遠會為我保留一個位子；他也明白，我堅信做不成夫妻，卻可以做朋友的個性；今夜，為此，我們不免還是傷感唏噓而長坐無言…

......

公司的新合作人，月初剛才進註廠區，管 理中國大陸方面廠務，就在我最後一次電匯貨款、全廠近百人仍在作業線上以及我手上幾十張訂單的忙亂中，他與公司突然「失聯」了兩天餘，我心中由原先的不安 轉為焦慮，引頸企盼，唯恐其可能領取鉅款，錢財露白情況下，慘遭傷害，我們兩岸兩地，整整苦等了三天，最後因著有限的訊息，以及合理的質疑下，我相信此人 已然「捲款潛逃」了。

當下，眼前一片昏黑，腦筋一團混亂，頓時，唯一的念頭是：『我應該去死。』我完全不知道要如何面對投資龐大金額的外子。

消息立即蔓延開來，我開始著手整理訂單資料，預備明早第一件事就是，先通知客戶，再遙控處理廠裡善後。早已忙過了晚餐時刻，外子帶著公司員工逕自用晚餐去。我想，他要讓我有冷靜的空間，因為，我發現自己重覆地在做同樣的動作。我想，我亂了，也慌了。他們回來後，我們繼續忙碌至夜深，三人默默無語，一路長長背影拖到停車場，此時，看來未來是如此地遙不可及，我開著車，不敢正視外子，他也不發一語一路到家。

思蕙宣佈在離婚十七年後要再婚時，對象竟然是年長她26歲的鰥夫，雖然對方是留美博士，身家清白，為人正直，篤信基督多年，我也很願意相信，在教會與聖經的 教誨下，他會是『好人』，能夠真心疼愛思蕙，盡力盡意照顧那與她相依為命的獨生女。盡管如此，難免俗套繞心，年紀相差甚鉅，會幸福嗎？

認識思蕙時，她已經離婚多年，帶著女兒，獨力經營一家小小貿易公司；成天忙碌像隻無頭蒼蠅；她美麗、聰明，熱情卻缺少耐心，強勢，特立獨行，不在乎別人，外 表纖細柔弱，內心世界卻像男人般堅強，雖然她白皙的臉龐上，幾點黑斑，不太識趣的與女主人笑臉爭鋒鬥艷著，天生一付娃娃臉，個子不高，身材適中，非常愛漂 亮，喜時尚穿著；以一個四十好幾的女人來說，思蕙算是美女；不過，她不喜歡別人注意著她外表，會玩笑回應說：『是美女的媽啦！』

送走女 兒遠赴海外讀書後，思蕙更進入另外一個『封閉自我』的領域裡；她用她的方式過著日子，獨來獨往，雖然也是基督徒，卻始終與教友保持「適當」的距離，經常冷 冷的態度，靜靜的觀察，讓別人進不了她的世界，很顯然地，她也沒有意願讓誰進來；既便是這些年來追求者不斷，甚少由她嘴裡吐露『有衝動、要結婚的念頭』； 任何一個圍繞她身邊的男人，思蕙總有理由，編出一套「不適合」的大道理。

那天下午接到廠商氣急敗壞的電話時，我人正與貿協陶副座開完一場小小會議，走在回辦公室的路上。是二樓的陳先生，口氣焦急地在電話中告訴我：『會長，您選輸了啦！才相差幾票…怎麼會這樣啦…』 我出奇的平靜，慢慢地告訴他：『沒關係，那就讓對方做囉，尊重廠商們的選擇吧！』走回辦公室，慰問電話就此沒斷過；辦公室擠滿了前來關心的廠商。在電話中 的，站在我面前的個個哭喪著臉，比我還難過；我輸了，是的。選票的結果我輸了。在我下筆做回憶的時刻，我始終沒有認真去了解，我輸了幾票，輸一票也是輸。 雖然當場有一群廠商表示，選舉不公，方式有疑雲等紛擾疑問，確實我有一秒鐘的時間念頭閃過，是否需要驗票？要抗議？最後，我還是平心靜氣的接受，也異常寬 心的告訴自己，也告訴關心的朋友們，這次我輸了的是選票，但不是失敗。

其實，他們哪裡知道在我內心深處，我放棄了。我放棄再為廠商們服務的力量與心意並且我是重重的放棄的。所以，我笑容滿面，心平氣和，坦蕩面對選舉結果，尊重選民決定。

前 進非洲當義工，是我從小就有的心願。無奈，事與願違，至今責任甚重，紅塵有愛，始終成不了行。可是，我思考要服務人們，不一定要等退休，不盡然非到遠方； 相信只要願意，就從現在開始，就從眼前著手。天生個性強勢，倔強不服輸的本性立即啟動，一邊照顧公司業務，一邊處理來自不同人不同問題的廠商聯誼會會務， 成天忙碌不休。

四十年前女中的老同學，讀了前面兩篇「那些年…」，想必心疼著卻又故作幽默調侃地寫了封信給我：「記憶力還這麼好？我現在連早上刷了牙，五分鐘後就搞不清楚到底今天刷牙沒…」我的人生路程，雖然夾了那些年的回憶，然而可喜的是，天性浪漫樂觀，橫逆眼前的大小種種，天天變化時時不同，光是享受、或是解決，已經消耗大部時間與體力，真的也沒太多剩餘氣力去「緬懷」過往。何況聖經中的腓立比書3:1-14說的好提的妙：「…我只有一件事，就是忘記背後，努力面前的，向著標竿直跑，要得神在基督耶穌裡從上面召我來得的獎賞。」

只是，說故事的人，要有對得起聽故事的人的基本「人道」精神。起了頭，總要結束尾，也免已經讀過故事前戲的讀友，久候不到結尾，氣急攻心，不是自己編撰收尾，也可能連署抗議，徒增社會混亂。

高二學期結束前，我的成績不是一落千丈，而是墜入遙遙八千里路以外，導師對我原本就不「看好」，上學期結束前的校外旅行又發生「日月潭案」，衍生母親到校「護短衛女」的壯舉轟動全校，更讓導師對我「雪上加霜」。事隔幾天，才從當時留在現場「竊聽」的同學口裡得知，在我離開訓導室後，老師氣的直跺腳，狠狠地在我母親面前，一把鼻涕兩串眼淚數落著：「你的女兒最麻煩，每次都喜歡站在走廊看男生…」母親冷著臉壓著聲淡定地回：「學校只有男生跟女生，女生不看女生，就是看男生。何況，我家朱蕙蓉有大她一年級的哥哥與小她一年的弟弟，每天回家都說他們班上的男生，都在看女生…老師，你一定要這樣講小孩子嗎？」導師因此對我的「怨毒」達到如何的高點，看完底下故事會更明瞭。